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画坛朝圣者

吴 杨

 

少年习画

 

以往,苗再新曾一再谢绝采访,“再等等吧,等我再画出一批新作品,有了比较大的突破、创新之后再写吧!”直到大热天我从地方跑到北京找他,这位如同兄长般公认的厚道人方才让步,破例把机会给了我。


1953年,苗再新出生于山东栖霞一个叫苗家沟的庄子。一度,村庄曾改名苗雨村,为着纪念抗日烈士苗雨村旅长,也即苗再新的大伯。 大伯是文化人,曾留学日本,画一手好画。抗战期间,日本人曾从他屋里翻出一箱子国画作品运回国内。


苗再新还有一位哥,自小擅长画画,是弟弟眼里的偶像。小哥俩兴趣广泛,曾联手迫使父亲买了把6块钱的二胡,俩人轮换着拉。父母却不肯为他们买绘画材料,不许他们画画,怕影响文化主课。


那时他什么都画。学校有美术课,他画水彩画。河里有种泥,适合做雕塑,他一坨坨地搬回家,做了很多大头像,农民、工人、战士,尤其陕北老农,做得特逼真,甚至还做过群像“铜墙铁壁”。忽一天母亲闯进他的房间,吓了一大跳,这么折腾下去还有心思学习呀?一发狠都给他摔了。


他把课本全都变成了习画的练习簿,边边角角,有点空隙,全画的是插图。有一家图书馆被红卫兵捣毁,杂志图书扔得到处都是,他整整捡回一板车。杂志的封面封底封二封三多刊有美术作品,全被他剪下来,粘贴了好几大本。对美术的初步了解就从那时开始了。他永远忘不了俄国画家列宾的名作《伊凡杀子》,悲剧性画面特有的震撼力令他震惊,也为之痴迷。他也难忘最初看到的一套画册《山河新貌》,钱松喦、傅抱石、宋文治、魏紫熙等许多名家的作品最初就收集在这套册子里。他如获至宝,一遍遍地翻看,一张张地临摹。


他还有许多这类早期习画的故事。例如应贫下中农邀请,到农村公社画主席像,高凳长梯,被人围着,贵客似地招待着,每天都在虱子、臭虫堆里煎熬着。又例如到文化馆学艺,没人注意一个孩子究竟要干什么。画家在布上涂画,他在心里临摹,末了还捡了一堆废颜料,回家一点点抠挤出来,画了一批油画。第一幅画的是《毛主席和霍查》,父亲见了挺高兴,挂墙上了。如今,这位年事已高的离休老干部,满屋挂的都是儿子的画。


我所以用了这么多笔墨,写了一堆儿时的经历,只是想说,喜爱是任何创造性劳动的原创力,尤其为画者,若无宿根天成,难有大的成就。


军人苗再新


说到父亲,除了职业不同外,父子俩在为人处世和性格上极其相似,一样的淡泊名利,一样的为人忠厚,人缘好得很。就在今年春上,父亲再次喜闻儿子获奖,“北京首届德艺双馨奖”,首界国画界仅有两个名额,地方获奖者一律提一级工资,儿子是军人,没这事,父亲特设家宴庆贺,父子俩干一杯。


刘大为曾为他的学生写过这样一段文字:“作为一名军旅画家,再新的创作多为军事题材和革命历史题材,而他多年的部队生活积累和扎实的艺术功底,特别是他驾驭大幅主题性创作的能力,为他在这一领域施展才华奠定了坚实基础。他的作品立意深邃,气势恢宏,造型严谨,笔墨娴熟。他善于将西画的造型手段自然地应用于中国传统水墨技法之中,并从中寻找最佳的结合点,使作品既不失中国画的特征和韵味,又使画面更为浑厚,刻画更为深入,表现也更具力度。”


军人苗再新的绘画经历曾经一波三折,中间有过长达10年的断代期。他入伍参军在济南,参加过一次美术创作班,画过一张他认为还可以的国画作品,随后调入沈阳军区,也花了一张画,入选全军美展,那年他24岁。吉林省组织版画创作班,邀他参加,作品入选全国版画展。1977年是个百废待兴的年月,文艺的春天就要来临了。他的新作《祝酒图》人物众多,场面热烈,以此庆贺祖国喜获新生。作品入选全国美展。


又随后,国画《问客》入选“第二届全国青年美展”,获铜奖,距第一届全国青年美展已有10年。《人民日报》发文报道美展盛况,配发《问客》,其他报刊也多有刊发。这年苗再新27岁。


可惜,无论《问客》还是《祝酒图》,以及别的一些早期作品,无一留存,连原始资料也没有。他从不注重建档立案,推销自己。他呆在屋里作画,乐此不疲,买画你得找到他门上。参赛也一概循规蹈矩。他有幅获奖作品叫《十环》。美展,赛事若有神枪手,那就是他苗再新,连刘大为老师也为之叫绝,称之为“弹无虚发”。


甚至,他还到别人碗里抢饭吃,书法作品连续入选第四、第五、第六届全国书法展,获全国电视书法大赛铜奖、全军书法大赛银奖等,被聘为中国书协书法培训中心教授。

 

为什么会垂手可得?因为生活中就有这样一种人,在特定的领域里纯属天才。


那时他首先是位军人。《问客》之后再无机会画画了,奉调公安部边防总局,按时上班,忙于公务。时间一长,他感到掉队了,过去了,笔墨世界离他越来越远了。《伊凡杀子》却总在眼前。无法割舍的美术情结日积月累,早已根植于宿命里,令他寝食不安。他是个内在激情极强的人。生活中与世无争,事业上一心不二。没有画,生活就没有乐趣,没有方向。1981年到1991年,整整10年他游离于美术的大门外,进退两难。解放军艺术学院招生,连续3届他都想方设法往里挤,终因武警身份,当时还不属军队系统管辖而无缘军艺。


这一年他38岁了,对于他,入学深造也许是最后的机会了。所幸爱人能使上劲,用老苗的话讲,“上窜下跳”,到底为夫君争取到手,步入校门。


朝圣之路


苗再新的绘画题材中有一个分支:秘藏系列。他自己也正如一个虔诚的朝圣者,走在绘画这条不归路上。看起来一帆风顺,实际上走得很累,很苦,因为目标过于远大。为什么念念不忘《伊凡杀子》?为什么能长久地把《山河新貌》中的每一幅作品默记在心?为什么总是对自己的作品不满意?新作《天使在人间》于日前举办的“第二届全国中国画展”上又摘银牌,朋友们纷纷祝贺,你还是那句话,“画得不好,我不满意。”为什么有时气得索性不想画了,搬个小凳在晾台上闲坐,遥望西天,默默不语?西边是香山,山上有大树。大树不能一天长成。想想齐白石吧,直到耄耋之年方才悟得大道大法,笔墨自在。想想也曾是军旅画家的黄胄吧,中央美院附中原校长丁井文曾批评他的学生们说,你们看看黄胄,速写稿一麻袋一麻袋地装,大画家就要出大力。朝圣就是这样,一步一叩首,一程一地汗。无论多么艰辛,最终总能抵达目的地,只要目标坚定,毅力超人。


蓄之既久,其发必速,你内心充满创作欲望。祖国的山山水水、风土人情纷至沓来,没有不想画的素材,经常是激情难耐,关起门来一画就是十天半个月。你画人物,画山水,画今人也画古人,画写实偶尔也画变异、画趣味。童心未泯,情溢纸端,北京金朗大酒店有一巨幅山水从3楼一直搭挂到15楼,画高30多米,用了72张8尺整纸,在挂起来之前你自己也不知什么样,只是画,恨不能把走过的山山水水都画进去,恨不能把对绘画的痴迷情结都画进去。这样一幅大画怎么会和苗再新那样一个朴实沉默,看上去落落寡欢的人联系到一起呢?因为绘画,你找到了生活中的兴奋点;因为绘画,你也深切地体会着苦闷,孤独和无奈。不断地有所追求,也就不断地承受压力。你曾自嘲说,“我的名字是一种暗示吧,没办法稳定在一种题材上,看到什么都想画。”


我想到你的两张画。《热血男儿》获全国九届美展银奖,展出时挂于中国美术馆圆厅。巧的是,与八届全国美展获奖作品《师生》挂于同一位置。八届美展只评奖项不分等级,否则,《师生》只怕也会摘铜挂银吧?距金奖还有一步之遥。


是的,也许仅有一步之遥了。毕竟你曾耽误过10年,毕竟还有种种主客观条件不够成熟。你自己也说,“可能还不到时侯吧?可能还需要一两个过程吧?”又说,“可能跟我的性格有关系。我心里崇尚比较正统的东西,愿意画大气,自然的东西。这种东西很难画出特别鲜明的风格。既要保持大气,又要创新突破,难度很大,很矛盾。”由是,也便很苦闷。究其根源,国画创作既是个体劳动,也要受制于诸多社会因素的制约,尤其你老苗,作为军旅画家,更多一层顾虑。


也许我们过于追求风格和形式了吧?一旦过分猎奇,方向难免偏颇。真正的好画无须在技巧上刻意求工。作为人物画家,最基本的尺度还是要把人物画好,其他都是从属,甚至可以忽略不计。《伊凡杀子》为什么撼人心魄?因为人物刻画得好,伊凡杀掉儿子后不免懊悔,画家捕捉那惊心动魄的瞬间,如同电光闪过,令人过目不忘。


揭示人性的奥秘和轨迹,这才是人物画家理应追求的主旨。


一晃40多年了,难道绘画就未曾给你老苗带来愉悦、带来满足感吗?如此多的获奖作品,仅仅就读军艺期间,在国家级大赛中2次入选,4次获奖,难道就没有一张作品令你满意吗?你只举凡一例,那是《黄河谣》,这幅作品也没了,只把画面留在心里:黄河岸边,夕阳西下,走来一位牧羊人,他身着大衣,吹着唢呐。滔滔黄河水在身边流淌,一排水车轮子在河水中滚动,那么一组巨大的水车,极富动感和震撼力。这张画你画了一整夜。激情把这个夜晚留在漫长的创作旅程中,成为常忆常新的一座碑碣。你还会这样画下去,只要找到感觉,只要富有激情,你心中国画圣地便不会遥远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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